18岁的Ren自称“非常浪漫”。和许多在她之前出生的少女一样，她热爱爱情：Ren痴迷于浪漫喜剧，对爱情发展迅速，还会和朋友们一起分析男生的短信。但是，和她的许多朋友一样，她还没有约会过；作为纽约大学即将升入大二的学生，Ren至今还没有经历过初吻。
她渴望真诚的联系和亲密。但任觉得目前这些选择并不吸引她：既没有孩子们口中的“爱情轰炸” ——恋爱初期过度的关注和赞美——然后就“消失”——这在她圈子里似乎构成了浪漫的循环，也没有兄弟会派对上的匿名约会。“我希望我的初吻能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而不是随便找个，”她说。“我觉得总有一天会有人与我的能量相遇。”（Vox 在本文所有青少年消息来源均使用化名，以便他们可以自由地讨论他们的感情生活。）
任的经历在如今的青少年中越来越普遍。你可能已经看到过一些关于Z世代对性和浪漫的厌恶——甚至敌意——的令人震惊（甚至危言耸听）的新闻标题：他们被贴上了“纯洁青少年”的标签， 对性的态度倒退；他们对手机的兴趣远胜于约会；他们甚至无法忍受电影里的性爱场面。
事实上，青少年的性行为率 在过去三十年中有所下降：1991年，一项政府调查显示，约54%的高中生表示他们发生过性行为；而到了2021年，这一比例降至30%。但Z世代可能正遭受不公正的指责。事实上，青少年恋情的下降时间更长，75年来一代又一代地递减：根据美国企业研究所2023年的一项调查，56%的Z世代成年人表示他们在青少年时期有过男朋友或女朋友，而千禧一代、X世代和婴儿潮一代的比例分别为69%、76%和78%。
可以肯定的是，虽然浪漫的联系已经减少，但对浪漫的渴望却没有减少。
“这一代人的特点是：约会少、性生活少、相处时间少，”丽莎·A·菲利普斯说道。她在纽约州立大学新帕尔茨分校教授两性关系课程，并撰写了一本关于青少年两性关系的书，名为《初恋：指导青少年走出恋爱与心碎》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有很多，包括孤独感的蔓延、 对科技的过度依赖、 对性侵犯的恐惧、 对社交媒体上恋爱关系的不切实际的期望、青少年焦虑和抑郁的增加、色情内容的普遍存在、大学校园的性别差异以及青少年闲暇时间的减少。但可以肯定的是，虽然恋爱关系减少了，但对恋爱关系的渴望却没有减少。
“人们渴望建立联系的愿望依然非常强烈，但规则千差万别，令人困惑，而且很多人心存顾虑和戒备，”菲利普斯说道。关于这一群体的有限数据证实了这一点： Hinge 于 2024 年发布的一项针对 Z 世代约会者的调查发现，其中 90% 的人希望找到真爱。换句话说，年轻人并非因为过于焦虑和沉迷于网络而对现实生活中的爱情和身体接触缺乏渴望，而是他们不太清楚如何获得真爱。
新的（且令人困惑的）成年礼
在过去，青少年们每天平均不会花八小时坐在屏幕前，典型的恋爱关系大概是这样的：你暗恋上英语课或班里的某个人；你们在走廊里调情，然后拜托朋友打探他们朋友的情报。有人鼓起勇气约对方出去，于是你们进行了几次现实生活中的约会，并在更大的社交场合，比如派对上，一对一地寻找对方。就这样发展成了一段正式的恋爱关系（几周或几个月后，很可能以心碎告终）。
16岁的艾米丽住在新泽西州，她一直幻想着这些里程碑会成为她高中生活的一部分。她说：“她并不期待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而是像《歌舞青春》那样，邀请对方跳舞。” “但这并没有真正发生。”
她说，她“不一定期待一个完整的爱情故事，而是像《歌舞青春》那样”，互相邀请跳舞。
与她从小看的电影不同，她发现暗恋并非发生在餐厅或学校走廊。相反，这一切都发生在网上，主要是在 Snapchat 上。“我一周的大部分时间都通过 Snapchat 与人互动，”艾米丽说道，她将于秋季开始读高中最后一年。
如果有人暗恋你，他们不会偷偷摸摸地在课堂上传递纸条，而是会给你发最浪漫的举动：一张他们的正面照。“不仅仅是天花板或半张脸，”艾米丽说。如果你也喜欢他们，你们就会开始在 Snapchat 上互发短信。
这就是“谈话阶段”，一个全新的、极其令人困惑的里程碑。它就像一种“情境关系”，一种没有明确界限、规则或承诺的关系。这种灰色地带——你们彼此喜欢，偶尔聊聊，但不会发展成专一或更亲密的关系——已经成为Z世代约会困境的主宰。“通常情况下，关系不会从那里进一步升级，因为大多数人不喜欢被贴标签，也不喜欢真正的恋爱关系，”艾米丽说。“这很疯狂，因为你可能正处于‘谈话阶段’，在学校里遇到他们，然后就擦肩而过。社交媒体就是这一切发生的地方。”有时，处于谈话阶段的两个人会见面，但这不会持续太久。
艾米丽的朋友们大多喜欢聚在一起，这些聚会也是通过 Snapchat 安排的。“可能是在别人家，或者在 Chipotle，或者在学校的橄榄球赛上，”她说。“但你不会分开去和别人单独出去玩。”
18岁的Pau即将升入大学二年级，她也形容自己在朋友之间经历和见证的少数关系都比较模糊，言语交流远多于肢体接触。比如，她和高中暑期项目中暗恋的对象，大部分时间会一起写论文，或者一起清晨散步。“（人们）很少在公共场合表达感情，所以很难看出谁在谈恋爱，”她说，“然后你就可以通过Instagram帖子知道了。”
大三秋季学期，艾米丽经历了她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段恋情。她和暗恋对象开始在 Snapchat 上来回互动，令她惊讶的是，他们居然也当面聊过天。有时他们一起吃午饭；朋友们聚会的时候，他会载她一程。“我当时心想，也许这是真的，他真的想要一段真感情，”她说。然而，几周后，他突然不再回复她的信息了。“我试着跟他谈这件事，比如，‘我们什么都不用做，但我得确保我没有伤害你的感情。’他只是一笑置之，”艾米丽说。
当你始终没有退出“谈话阶段”时，它可能会导致令人不安的鞭笞效应。
关系往往以这样的方式结束：模棱两可的逐渐结束，而不是明确的分手。
当然，与某人建立情感联系而非身体上的联系可能是开启一段关系的好方法。但如果你始终停留在“交谈阶段”，就可能导致令人不安的“鞭笞效应”。你们在情感上亲密无间，却缺乏面对面承诺所固有的责任感。你可以轻松地在网上向某人表白心意，也同样容易封闭自己、保持沉默。
艾米丽对 Snapchat 的这种关系不太满意。她想要一个男朋友或女朋友，一个能一起做“老掉牙”事情的人，比如圣诞节一起装饰姜饼屋，一起穿情侣睡衣。“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归面对面聊天的模式，说实话，那样更有趣，”她说。“但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接受，因为我觉得很多人就喜欢待在屏幕后面。”
隔着屏幕演绎浪漫
人们非常担心疫情如何影响了经历过疫情的儿童的成长。 盖洛普2025年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22%的家长认为疫情对孩子的社交技能产生了持久的负面影响，这一比例略高于担心疫情对心理健康或学业能力造成影响的家长。对于那些孩子在疫情期间就读中学的人来说，他们对社交技能的担忧尤为强烈。
当然，自美国在线（AOL）即时通讯工具问世以来，青少年们在过去20年里一直在网络上成长， 人们一直担心这项技术将如何影响他们的社会发展。但对于在疫情期间经历青春期的青少年来说，他们线上线下生活的反差从未如此巨大。就在他们进入发展独立性和与同伴联系的关键时期时，他们却被切断了大部分的面对面互动。
例如，艾米丽从六年级到八年级基本上都是通过网络上学。她和她的朋友们在特殊时期学会了什么是正常和安全的。与此同时，青少年的屏幕时间急剧增加： 根据皮尤研究中心的研究，2022 年，接受调查的青少年中近一半表示他们几乎一直在线，而 2014 年这一比例为 24%。艾米丽说：“在成长和学习性知识以及与他人相处的那些基本岁月中，很多都是在网上度过的。我们一开始是在屏幕后面，现在我们不需要了，我们选择这样做，因为这样更舒服。现在很难放弃这种感觉。”
然而，她并没有想过要远离社交媒体，也没有想过是否还有其他出路。当我问她的朋友们是否满意以网络为主的社交生活时，她表示不确定。“我从没想过要跟他们谈这件事，”艾米丽说，“但我很好奇。”
“与现实生活中相比，上网实际上非常安全。”
现年17岁的柯蒂斯在疫情爆发时读七年级。他也注意到，隔离让他这一代人在情感上更加厌恶风险。“自从疫情爆发以来，青少年们更加害怕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感受，”他说。“多年来，我们大多数人整天都困在房间里，对着电脑，表达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在TikTok上发动漫头像或在Instagram帖子下留言，[所以我们]表达情绪和感受的方式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
居住在肯塔基州的柯蒂斯说，把恋爱限制在网络空间是一种控制和保护自己的方式。“相比现实生活中，上网其实非常安全。”
这种警惕性对于男孩来说尤其明显，他们通常既缺乏表达情感的经验，又面临更大的社会风险。
丹尼尔·A·考克斯是美国生活调查研究所的主任兼创始人，也是即将出版的《分离》 （Uncoupled）一书的作者。这本关于年轻人之间日益扩大的性别差距的书探讨了这个问题。他认为，年轻男性在恋爱方面尤其挣扎。他们缺乏如何真正亲密的指南。“对于男孩和年轻男性来说，友谊更多地基于活动和竞争，这让他们没有空间去分享脆弱和不安全感。”
至于柯蒂斯，作为一名酷儿青少年，将自己暴露在公众面前所带来的情感风险尤其巨大。他曾经有过一段认真的暗恋，那是在高二那年，他和一个同学开始聊天的时候。
两年过去了，柯蒂斯依然想着他。当他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两个酷儿青少年的视频时，他想象着自己和暗恋对象在他们的位置上。
他们的恋情始终如一，神秘莫测：他们开始互发歌曲，然后是表情包，再到婴儿照；很快，他们每天都会发信息，深夜还会用FaceTime聊天。他们会在午餐时间碰面，期待着在走廊里再次相见。柯蒂斯形容他是个“受欢迎的孩子”，他会在柯蒂斯的运动员朋友面前紧紧抱住他，并称他为最好的朋友。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整年。柯蒂斯说，他的朋友们说：“很明显，他在努力表现他对你的关心。”
然后他们就……断了短信。两年过去了，柯蒂斯仍然想着他。当他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两个酷儿青少年的视频时，他想象着自己和他暗恋的人在他们的位置上。
柯蒂斯想过给他暗恋已久的那个人发信息，分享他的感受，让他放下心事。但他绝不会当面这么做。“在现实生活中，我可能会浑身颤抖，心跳得厉害……我会感觉疯狂又激动，”他说。“但如果我在网上告诉他，我可以屏蔽他，或者第二天去上学，不理他。”
柯蒂斯满怀希望地希望大学毕业后能找到一段不一样的感情，但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恋爱经历无疑让他变得谨慎起来。菲利普斯在与青少年的对话中经常听到这种情绪。此外，约会应用 Hinge 在 2023 年进行的一项研究发现，56% 的 Z 世代受访者因为担心被拒绝而放弃恋爱。“如果我尝试过一次却没有成功，我为什么还要再试一次？”柯蒂斯说。“如果我在 14 岁时尽了最大的努力……却没有成功，我为什么还要在 17 岁时再试一次？”
渴望更多
当你与 Z 世代青少年交谈时，很明显他们渴望浪漫和亲密，即使他们觉得自己没有相应的应对策略。
“新闻里说我们不太热衷于恋爱，但人们仍然渴望浪漫的恋爱关系，”鲍说道。她渴望体验浪漫，但大多数时候感觉自己没法多去想它。
“尤其是在当前的政治气候、经济形势，甚至刚从新冠疫情中恢复过来的情况下——想想谈恋爱都有点困难，”保说道。“我的家庭和移民身份问题太多了，连呼吸都困难。”她已经体验过太多的脆弱，以至于她不愿再通过恋爱关系去寻找更多。
某种程度上，如今年轻人普遍存在的恋爱关系更像是中学时期那种伪恋爱，年轻人在真正体验恋爱之前，会先尝试一下恋爱是什么感觉，试探一下约会的界限。“疫情稍微阻碍了我们的成长；我们失去了两年的人生，”在加州长大的任说道。
她仍然想要一个男朋友：一个重要的人，一个支持她的人，一个可以和她一起探索肉体亲密关系的人。与此同时，她也结识了一群亲密的朋友，可以和他们分享情感上的亲密。
只要年轻人通过友谊建立起深刻而有意义的联系，菲利普斯就认为没有恋爱或性亲密经历或许并非坏事。高中时期没有约会或交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并不意味着在社交或其他方面会有更糟糕的结果。菲利普斯真正担心的是，青少年是否也无法在柏拉图式的恋爱关系中找到亲密感。“如果是这样的说法：我不能做这些事，因为它们有风险，而且建立联系很痛苦，那么我更担心的是这一点，而不是一个16岁的孩子是否应该选择男朋友或女朋友，”她说。
对Ren来说，友谊意义深远——它们帮助她理解为什么在即将升入大学二年级之际，自己却迟迟未能拥有爱情。“我以前以为高中恋爱很正常，直到来到大学才发现，恋爱、接吻、做爱都不再那么正常了，”她说，“这让我感觉好受些——现在这种现象已经成了文化。”
原文： https://www.vox.com/even-better/416700/teens-love-sex-romance-relationship-gen-z